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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灵精怪富家千金×年少有为小将军】【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失忆+男主单箭头暗恋+双洁+追妻】陆婉兮失忆了,把她救起的是她自幼相识的竹马向霄汉。向霄汉悉心照料下,失忆的陆婉兮渐渐依赖他。他说:“婉婉,你是我的妻。”“记不起来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我一直在你身边,就等你回头看。”“别再离开我了。”追妻路漫漫。
主角:陆婉兮,向霄汉 更新:2023-04-11 09: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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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陆婉兮,向霄汉的其他类型小说《失忆后,竹马小将军把我宠上天》,由网络作家“吴曲”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灵精怪富家千金×年少有为小将军】【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失忆+男主单箭头暗恋+双洁+追妻】陆婉兮失忆了,把她救起的是她自幼相识的竹马向霄汉。向霄汉悉心照料下,失忆的陆婉兮渐渐依赖他。他说:“婉婉,你是我的妻。”“记不起来没关系,我们重新开始。”“我一直在你身边,就等你回头看。”“别再离开我了。”追妻路漫漫。
陆婉兮失忆了,她不再记得所有的人和事,包括她自己。
作为与她门当户对的竹马向霄汉救下了她,面对少女那双茫然的眼眸,他的指甲陷入掌心,他半天终于开了口:
“婉婉,我是你的夫君。”
向霄汉很早很早就喜欢上自己的小青梅了,嘴笨的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再后来……陌上花,门庭柳,梁间燕,归去来兮,年复一年。
两个粉雕玉砌的小团子长大了,一个是古灵精怪小家碧玉的富家小姐,一个则是成为了气宇轩昂铁骨铮铮的校尉。
向霄汉以为,时间够长,有朝一日他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将她风风光光娶回去。
然而……陆婉兮却在这之前,坠入了爱河……
明明是他先来的,他先爱上的,他不甘自己败给一个穷苦书生,此番,他欺骗了婉兮,亦或许这样,陆婉兮便是他的妻了。
“婉兮……陆婉兮……别这样,我会找人医好你的。”
“你千万不要有事!”
马蹄声渐起渐落,踏碎了月光凝出的雨露,惊扰了月夜淡淡的寂静。
滚滚红尘,似也在恨,时不及,人归晚。
淡月漫上甲胄,向霄汉咬牙策马奔腾,汗水混合着一股咸腥的味道,从他未来得及换下的衣甲弥漫出。
手中握着的缰绳将他的手擦到发酸发痒发疼。
晚风如同利刃,划破了他还未凝住的伤口,磨损厉害的头盔上的红缨随风起伏,烈马飞驰的时候,红缨像是一条延伸在黑夜的红丝。
向霄汉低头看了眼怀中面色苍白,迟迟未醒的陆婉兮,双眸间是不可掩饰的心疼。
向霄汉心系于怀里的陆婉兮。以至于向霄汉他似乎忘记了,臂上才粗略包扎的一道将近半臂的伤口,应当静养,不宜骑马,特别是现在这般,极力奔跑。
实在糟糕。
伤口崩裂,殷红的血顺着手臂滑落,凝成血珠子一路滴洒,好似三月盛开迎风招展的虞美人。但是他未曾停留半分,只想着更快抵达县城。
他在无声喊道:
婉兮……婉兮……没事的。
我在这。
我不会让你有事。
过了许久。
陆婉兮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端着汤药的红衣女子。
她脑子里很是混沌。
“醒了?”
陆婉兮半天才反应过来,朝着红衣女子点了点头。
红衣女子开口问着:
“你叫什么名字?”
陆婉兮张了张嘴,口中呼之欲出的字眼却吐不出半分。
她什么都记不得了。
未等陆婉兮说出半个字,红衣女子便满脸厌恶地说道:
“呵!好没规矩,问你话你怎么不说?”
陆婉兮暗自攥紧了被褥,脑海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又晕又疼。
她捂着像是要炸裂的头,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塞了串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耳边,不知道抽什么风的红衣女子继续喋喋不休说着,见陆婉兮不反抗,还以为她是个软柿子。
陆婉兮不回话,她开始更加放肆了。
“你哪来的?真的是笨死了,向霄汉当真眼瞎才看的上你!”
向霄汉?
陆婉兮想起,自己迷迷糊糊间确实有感觉到颠簸,还有一个记不清长相的男人,好像是在着急什么?
在着急自己的伤势。
“那个男人在哪?”
“嘁……给你采药去了,我就说你没事,他不信。”
红衣女子语气尖酸刻薄,陆婉兮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她,无论自己说什么,她就一定会怼上几句。
“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仇恨?抱歉,我忘记了,你可以和我说说吗?”
“忘记了?什么忘记了?”
红衣女子忽然反应过来。
“哦对,他说了你受了重伤,现在看来你是把脑子摔坏了。”
“成傻子了。”
红衣女子上前捏住陆婉兮的下巴,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
她勾人摄魂的丹凤眼转动几圈,随后一声嗤笑。
“见到你第一眼,就是小家子气难登殿堂,脸毁了,身材不及我分毫,脑子也不好使了,所以我说,你拿什么和我比?”
“哦对,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对吧?本姑娘段南栀,我是大楚大将军的儿媳,是向校尉向霄汉的妻。”
“而你,不过是……是……一介平民罢了!仗着几分姿色勾引我夫君,如今混个妾,还把脑子摔坏了。”
“说出去真给我夫君丢脸。”
陆婉兮转过头去,不愿意看她。
她并不喜欢这样被人控制着的感觉。
这下,段南栀不愿意了。
她本就因为向霄汉带来一个女人,心底窝了一肚子气,现在这个女人还不把她放在眼里。
言罢,段南栀抬起手便是干脆利落一巴掌,狠狠地打在陆婉兮的脸上。
陆婉兮被打得偏过了头,她本就有些神志不清,这一巴掌把她彻底打醒了。
妾?什么妾?原来自己是妾啊。
那个男人的妾吗?
段南栀不喜欢做女红,偏爱舞枪弄棒,力气不小,这一巴掌直接把陆婉兮头打歪了。
她没受过这种委屈,这一巴掌疼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不过想想看,妻教训妾也是正常的。何况大楚还给了妻杀死妾的权利,毕竟妾不算人。
陆婉兮失忆了,她不再记得所有人,也包括段南栀和她口中那个向霄汉。
妾并不能反抗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顶着这么蛮横无理的姑娘,跑去给人当妾。
如果是因为真的很爱那个向霄汉,那她失忆了,完全放得下。
陆婉兮眸中一沉。
她一身伤,一动就有撕裂般的疼,等她伤好了,就离开吧。
傍晚,陆婉兮休息的房间被人推开了。
来的是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妇。
“小妮子,你醒了啊?感觉如何。”
陆婉兮眨巴眨巴眼睛,柔声道:
“感觉全身都疼,你是大夫吗?”
“全身疼啊……也正常,你先前落水,身子骨本就弱,撞到河里的石头,手折了,全身都受伤了,还呛水。”
“唉,可怜的小妮子,你怎么会经历这些?要不是那个谁的儿子把你送过来,你怕是得死在河里。”
老妇心疼地揉着她的脸,力道很轻,并没有弄疼她。
“方才南栀小妮子说……你失忆了?”
陆婉兮点了点头。
“哎哟,造孽哟!这这这……向霄汉人跑去给你采药了,他要是回来了可不得心寒。”
“心寒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
向霄汉背着装着药的竹篓站在门边,面含几分笑容。
那双漂亮的眸子,一见到陆婉兮就亮了,他放下竹篓,走到陆婉兮身旁。
“婉兮,你醒了?!身上还疼吗?”
陆婉兮一言不发,默默看着眼前的男人,搭在被褥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自己就是给这个男人做妾吗?
他为什么看着很关心自己?
“她呢?”
“谁?”
“夫人。”
“啥?什么夫人?我娘吗?在锦城待着,你娘也在那。”
向霄汉不太明白,陆婉兮为什么会找他的母亲呢?
锦城?娘?
陆婉兮思量着,她有亲人,那她便不必担心后路,放心大胆离开了。
她摇了摇头。
“是段夫人,你的妻。”
向霄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陆婉兮口中的段夫人就是段南栀,他眉头一皱,像是生吞了一枚黄连。
“你听谁说的?我与段姑娘也不过是相识罢了。”
“她自己说的。”
“段姑娘性子泼辣是个爽快人,但并非我所追求的配偶,我与她的交集不过是我曾经的一些武艺的指导罢了。”
何况,我只想娶你做妻。
说着,向霄汉感觉有些奇怪。
“婉兮,你怎么会信她说的?我娶没娶她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老妇叹了口气,摇着头喊着“造孽”,随后背起竹篓熬药去了。
“我忘记了。”
陆婉兮淡淡地说着,眼眸带着些许哀伤。
向霄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陆婉兮是忘记了自己没结婚这件事。
“也是,毕竟我离开锦城也有一段时间……”
“不是的。”陆婉兮说着,“不是的,我是忘记了所有的,家人朋友,你,甚至是我。我都不记得了。”
话语一出,向霄汉只感觉犹如晴天霹雳,浑身一颤,他张口却哑然。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发颤,但又依旧是很温柔的语气。
“婉兮,你说的是真的吗?没有开玩笑吗?”
“我说没有,你会信吗?”
“好……好……好……”
接连三个好字出口,他墨色眼眸黯淡了下来。
“你认识我对吗?”
陆婉兮看着他脸色的变化,小心翼翼地问着,随后又自问自答了起来。
“对哦,你能说出我娘在哪里,想必我们也是很熟的,对吧?”
“是,我与你自幼相识。”
“原来我们是朋友。”
“不,不是朋友。”向霄汉顿了顿,袖中手握紧,“我是你的夫君。”
“夫君……夫君?”
陆婉兮的眸子暗涌,脸上终于有些变化了。
“你叫陆婉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的婉兮。”
“是当朝三公之一,陆司空大人的幼女,你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叫陆玄玉,今已弱冠,在鹿都做翰林院检讨。你的姐姐叫陆怜兮。”
“你生于锦城,初及笄。”
“你喜欢烹调膳食、绘画、弹琴、养花,刺绣。喜欢狸奴、兔子、狗、鸟雀。”
“你曾说你喜欢百花,偏爱灼灼桃花。”
向霄汉说了很多,从大到小细细展说,滔滔不绝。
看来……他很了解我。
陆婉兮想着。
就像破壳而出的雏鸟会本能的依赖第一眼看见的鸟妈妈。
陆婉兮不知不觉间握住了向霄汉的食指,粗糙生着茧的指腹握在手心似乎能带来一丝一缕的安全感。
她会相信向霄汉,她目前也只能相信向霄汉。
向霄汉本想着抽出手,而看见陆婉兮像是把他当做唯一归属,他其实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的。
二人就一直这样呆着,向霄汉和她说了许许多多的过往。
陆婉兮也说了自己与段南栀独处时候,段南栀与她说的一些话。
直到那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端着熬好的药再次闯入。
“我方才看到那个背影就觉得眼熟,果真是你回来了。”
来者正是段南栀。
向霄汉本想请走她,毕竟段南栀这人实在是太过聒噪了,只怕是打扰到陆婉兮休息。
但,她让陆婉兮对自己有些误会,正好可以让她解释一下。
“段姑娘,你来的正好。”
“怎么?又有事求于本姑娘了吗?也是,毕竟本姑娘心地善良,说吧,什么事?”
她看似大度的模样,陆婉兮不禁有些汗颜,早些时候对自己可不是这个态度。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之前惹过她吗?
“段姑娘为何和婉兮说,我娶了你?婚姻是人生大事,怎可胡言乱语?”
段南栀一怔,她也没想到陆婉兮这么快就交代了,她没有反思,只是有些懊悔,早知道就该让她闭嘴。
“咳咳……我没说过,你看她脑子都摔坏成傻子了,胡言乱语也正常。”
“我也没想过会有人说我娶了你,毕竟我向霄汉可曾想着,非陆婉兮不娶。”
“诶!我说呢,向霄汉你怎么可以背着我有喜欢的姑娘,你这样可真不是兄弟。”
“段姑娘,你是女子,我是男子,我们之间怎么可能是兄弟。另外,婉兮只是失忆,并不是成傻子,慎言。”
在这方面,向霄汉显得比被骂的本人还在意。
但是对方是女子,也确确实实帮自己照顾了陆婉兮,他也不可能直接动武。
“段姑娘,你为何和婉兮说那些?”
他眼神凌厉而冰冷,带有警告的意思,瞪了她一眼。
到底是真真实实上过战场杀戮过敌军的小将军,段南栀也不过只是练过罢了,这一个眼神直接震慑到小姑娘。
“你……你……哎呀!真的是!我就是不喜欢她嘛!想让她走!”
向霄汉一怔,显然是被这毫无道理的理由给无语到了。
“段姑娘当时收我钱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向霄汉顾及陆婉兮是姑娘,所以叫来了认识的段南栀来照顾陆婉兮,并且大方地给了她一串铜钱。
现在想想,还真是荒唐。
陆婉兮坐不住了。
“为何?我先前可曾冒犯到你?”
“不可能,婉兮,你先前未曾来过育野,更别说见过段姑娘。”
“那南栀姑娘,你为何要讨厌我?我不明白。”
段南栀没有理会陆婉兮,而是上前抓住向霄汉的手臂,却被他冷脸挣脱开。
“向霄汉你是知道的,我只喜欢和大大咧咧的男人打交道,这些女子都太娇娇弱弱太有心机了,所以我讨厌她。”
“我承认我是有点做事不过脑子,但是也是因为她啊!我们可是认识三年的朋友,我还不是怕她把你抢走了。”
“我知道的,你们男人就是喜欢这种小家子气娇娇弱弱的姑娘,但是我就是看不惯。”
段南栀一口一个娇娇弱弱,一口一个满腹心计。
别说陆婉兮了,向霄汉听着都很不舒服。
“你在胡言乱语什……”
“段南栀姑娘!你别忘了你也是女子!”
陆婉兮厉声呵斥着,直接打断了向霄汉呼之欲出的话。
“我承认我是不及你那般爽快,也承认自己并非心口如一,但你不该说所有女子男子都一样。”
“你说的话我非常不喜欢,你想展示自己的特别,不应该贬低其他女子。”
“女子也有大大咧咧的,男人更有心怀鬼胎之人,数不胜数。你……咳咳咳……”
陆婉兮一生气,喉间就有酸水在泛起,让她忍不住咳嗽。
她伤的很重,不仅仅是外伤。
她的声音虽然柔,但气势不弱。
“你想说你是最特别的女子,不会像我们这样,但是你骨子里给我的感觉就是,在讨好男子,可笑至极。”
段南栀看了一眼向霄汉,连忙矢口否认: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
“既然是这么想的,就别不承认!”
陆婉兮直接对她吼着,打断了段南栀的话,随后她抑制不住喉咙的酸痒,爆发出一串剧烈的咳嗽。
向霄汉一惊,上前轻拍着她的背,陆婉兮咳了几下后摆手示意不需要了。
“段姑娘,你真的是荒唐至极。你说你与我相识三载,可是我与你见面的次数也不过二十次吧?”
“我与陆婉兮相识也有十五年,她的父亲,是朝中重臣,是陆司空的亲女儿。”
“你有的武艺也不过是半吊子罢了,我与你比试,不过三回合便能把你打倒,婉兮确实不懂武艺,她确实娇,但不弱,她懂琴律,有涵养,她有她傲的资本。”
“我素来不愿歧视他人出身,但是你,真叫我看不起,你一个乡村野妇何来底气敢动司空的女儿?”
“司……司空?”
段南栀惊了,她属实没想到陆婉兮的身份竟然是司空的女儿。
她顿感不妙,意识到自己之前说的,甚至还打过她巴掌。
她连忙跑到陆婉兮身旁,抬起手就给自己重重的,清脆利落的几个巴掌。
把陆婉兮吓了一跳。
“你……你……别生气。我真不是,真……”
“你别说了,你那几巴掌我都看着疼。我答应你不再追究,但是我也不可能和你交朋友了。”
“好好好。”
向霄汉并不想与段南栀浪费太多时间,他不再听她那毫无道理的理由,直接把她赶走了。
陆婉兮皱着眉一口气喝下了老妇熬好的尤其苦涩的汤药,将碗递给了向霄汉。
“夫君,我信你。”
陆婉兮声音有些气不足,但依旧很温柔地说着。
那声‘夫君’,直接把向霄汉脸喊红了,他捂着感觉快要化了的胸口,嘴角忍不住向上扬。
“好。”
在这之前,老妇有问过向霄汉,是否要医治陆婉兮的失忆症。
尽管很想同意,但向霄汉没有做决定,而是问了陆婉兮的意见。
身受重伤的她脑子依旧混沌,并且伴随着阵阵困意,最终在药材的催眠下,她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向霄汉蹲坐在她旁边,只是静静的欣赏着她的睡颜。
受了伤的她脸上也说不上多好看,但他就是喜欢,也很心疼。
许久,虚掩着的门被轻轻地推开。
“睡着了吗?”
老妇拿着一包牛皮袋子,压低声音问着。
向霄汉点了点头,起身让开了位置。
“我这把年纪也未曾治过失忆症,古籍中有只言片语记载,你若信得过我,我便开始施针。”
向霄汉发愣片刻,又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是婉兮的意愿。”
“痴娃儿哟!小妮子有你还真是幸运。”
“幸运的是我。”
向霄汉按照老妇的指示,点燃了桌上的安神香,随后朝老妇作揖,退了出去。
他没有走太远,只是坐在门外,倚靠着门,歇息着。
他有些累坏了。
困意渐渐地涌上心头,就像熬制好的蔗糖,黏糊糊的,糊在了他的双眼,随即扩散至全身。
他便坐在门槛上,斜身倚靠在门上睡去了。
五天前,育野之地,也就是他们所在的边关,异族率领三千兵马攻来,意图击溃向军,踏入大楚之地。
三日的恶战,是刀枪剑戟的挥舞划破了苍穹,如雨的箭矢之下,是尸首与飞溅的殷红。万骨枯残,血染黄沙。
兵戈嘶声在旷野间回响。
将士喝声使大地为之颤抖。向威领着将士们奋勇杀敌,向霄汉一手握着缰绳,一手将红缨枪横在身侧。
枪尖挑起,带着一抹殷红,红缨引着血液滴落在地,他握紧了枪身,划破敌军的甲胄,划破他的胸膛,枪尖引出一朵绚烂殷红的虞美人。
敌军一口血喷了出来,滚落马下。他抬起手背一拭面颊,划出一抹红弧,这是敌军的血液飞溅在他的脸上。
苍穹之下,他如一匹见血的猎兽。同门将士说他,前途无量,在他身上看到了大将军的英姿,他是后生可畏的少年将军。此次,他一人,戮敌五人。
左臂被异族的刀锋划破了半臂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
剧烈的疼痛让他险些坠下马背,好在他稳住了。
下一秒。
一支箭矢刺中了他的左肩,使得他摔下马,在黄沙之中接连翻滚了两圈,爱马小乌骓受到了惊吓,一声嘶鸣,扬起黄土奔走了。
他喘着粗气,一手捂住口鼻,抑制不住喉间的酸痒,重重咳了几声。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上赫然出现一滩鲜血,一身尘土,满脸黄沙,龟裂的唇滚入几粒坚硬的黄沙,磨出了血润了他的唇,他的模样属实狼狈。
眼见父亲的部下舞着兵戈,将敌军击得溃不成军,也知此战必胜无疑了。
向霄汉扯出一抹笑,拖着重伤暗自撤离了。
沿途洋洋洒洒落下的血珠子,好似一条悬着房梁的红绫,一路上延到了溪流边上,他抓着长枪的右手拢了拢。
经历过多少次的鬼门关,只要他手握兵刃,便不曾畏惧。
直到……向霄汉在河边遇上了昏迷不醒的陆婉兮。
他承认,在那一瞬间,他的心跟着颤抖了。
向霄汉牵来了新的马,怀中抱着陆婉兮,一路策马扬起滚滚黄沙。
整整五天,他就没怎么休息。
陆婉兮昏迷时候,他不敢睡,也不能睡,直接朝着自己受伤的左臂用力一掐,用强烈的疼痛迫使自己清醒。
好在最后老妇说陆婉兮已经脱离危险,他才得以休息片刻,老妇给他包扎了受伤的左臂。
之后,他换下身上脏兮兮的甲胄,穿上了轻便的衣裳,背着竹篓上山为陆婉兮采药去了。
院子的菜粉蝶从盛开的山茶花上停留,片刻后又飞到了另一朵无名小野花上。
穿过榕树层层叠叠叶子的阳光,从地上一点一点移到了向霄汉俊朗的脸颊上。
高高束起又垂落在肩膀上的墨发也跟着风轻轻地摇晃。
融融暖阳似也多情,给少年覆上一层薄衾。
许久,他醒了。
如同拨浪鼓一般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从迷糊间清醒,随即推门走了进去。
陆婉兮还在睡着。
他走上前,伸手轻触她的面颊,柔软细腻,就好像刚织好的锦缎。
可这一碰,陆婉兮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她全身莫名其妙地颤抖了起来,呼吸声变得急促沉重。
一手紧紧攥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臂,本就受了伤的手臂被掐的泛红。
向霄汉不知她怎么了,按住她的双手就要想叫老妇来看看。
而陆婉兮开始了挣扎,口中囔囔自语着什么,向霄汉凑上耳朵去听。
“走开!你们走开!不……呼……走开!!!”
陆婉兮拼尽全力喊出一声惊呼,极力挣脱开向霄汉的手。
向霄汉本就没有打算控制她,很容易就被挣扎开来,陆婉兮睁开了眼眸,双眸好似一池塘的死水不起波澜。
她的脸蛋煞白,全身不可遏制地剧烈颤抖。
“滚开!都滚开!不要靠近我!!!”
她像是一只被围攻的困兽,竖起背毛伸出利爪想要恐吓击退敌人。
向霄汉不知道陆婉兮怎么了。
有泪无声滑过面颊,向霄汉只觉得心头一阵酸痛。
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若是我身在那时候,你是不是就不会……
他不知道陆婉兮经历了什么,但他现在顾不得细想,他怕陆婉兮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
“啊啊啊啊啊!!!别碰我!!!”
陆婉兮抬手将周围一切可以拿的动的东西高高举起并且向前狠力砸去。
“婉兮!别这样!”
陆婉兮挣裂了伤口,本就还没结痂的伤口又流出来了血液,她像是不知道疼一样,伤口迸裂血水像藤蔓一样伸出一角随后四下蔓延。
向霄汉从她身后抱住了陆婉兮,环住了她的手臂,她的背上多了一层挣扎不掉的桎梏。
陆婉兮拼命扭着肩膀,企图挣脱开,但向霄汉怎会同意,一咬牙又加重了几分力气。
“走开!!!滚!滚啊!!!”
陆婉兮乃是名门闺秀,固然不会随意爆粗口,哪怕是一个‘滚’字,但这时候的陆婉兮陌生的让他有些害怕。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现在的情形又告诉了他,他不该知道这些。
“哇呜呜呜呜……你们别过来!”
陆婉兮‘哇’的一声,像是突破了某种封印一般,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的滴落,砸在向霄汉的手上。
“婉兮,乖!没事,我在的……”
陆婉兮哭得不能自已,眼眶红润,冲破了喉咙间的抑制,哭声不再限制,尽情的释放出来,嘴里吐出的字眼也被模糊了不少,最后统统化作噫噫呜呜的哭声。
向霄汉胸口一阵闷得慌,眼见心爱的姑娘哭得有如肝肠寸断之痛。
他放开了她,随后又将她拥入怀中,力道削减了几分。
他温暖宽大的胸膛似乎真的有魔力,当陆婉兮不再被控制住,而是被送入怀中时候,她的挣扎也削减了几分。
向霄汉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轻轻揉着她的脑袋,他尽量柔声宽慰着:
“没事,我会保护好你的,现在会,以后也会。”
“别哭,让人心疼了。”
他用指腹揩去她的泪痕,陆婉兮安静了下来,哭声转换成一阵阵细碎的呜咽声,她的双手也攀上了他的后背。
陆婉兮并不高,向霄汉生得高大,这样便显得她尤其矮小,在他怀中缩着身子,看着是小小一只的。
陆婉兮冷不防一口皓齿咬在了他的肩膀上,像是在发泄情绪。
并不疼,所以也由着她去了。
泪珠滑落,她像是一个丢失了心爱东西的孩子一样抽泣着。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他的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的情绪。
“所有人都会保护好你,你的家人也是,我也是。”
他的胸膛极其温暖,陆婉兮不愿松手,紧紧的抓住他衣裳,攥在手心里,都揉皱了几分。
“霄汉……”
陆婉兮阖上眼眸,脸埋在他的胸膛上,用着只有他可以听得见的声音大小,轻轻地说着。
“谢谢。”
向霄汉全身一僵,随后双眸里溢满了温柔之色。
陆婉兮在向霄汉怀中哭成泪人后,又睡去了。
向霄汉抱着她许久,将脸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才恋恋不舍地把她松开,为她盖好被褥。
等到饭点时候,陆婉兮才醒来,她盯着头顶的天窗发呆,一直到向霄汉进来了,她才回过神来。
“婉兮,感觉如何?”
陆婉兮盯着他手中端着的药又愣了好一会,才摇了摇头。
“我还是想不起来。”
“是吗?”
向霄汉将药递给了她,苦涩的酸味充斥着陆婉兮的鼻腔,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喝了下去。
“方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陆婉兮一口气喝下了一整碗的苦涩的药汤,里面的黄连涩得她眉头紧锁。
好在向霄汉准备了一小包酸梅,陆婉兮吃下后,才感觉舒服多了。
想着向霄汉说的,她依旧摇了摇头。
向霄汉垂下眼,一声轻叹。
明明在最后,她说的那句,不正是那个陆婉兮回来了吗?
看来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你很失望吗?”
陆婉兮小声问着。
向霄汉看着她那双熟悉的眼眸,一手揉上了她的脑袋。
“是有点。”
陆婉兮脸上有些失落。
为什么就这么不争气,想不起来呢?
然而向霄汉继续说着:
“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纵然真的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也无碍,那我们的一切,从头再来。”
他说得很是诚漂亮的眼眸暗暗闪烁微光。
他生的俊朗,今年十七岁而略显稚嫩的面庞,高挺的鼻梁,灵动的眼眸好像一眼能望到底,看起来藏不住任何心事,薄唇不涂而朱,而嘴角带着笑意。
如此长相,他却是个年少有名的校尉,难以想象他上阵杀敌的英武。
陆婉兮不禁心底滋生起难以言喻的情感,她眉眼一弯,盈盈笑着。
几日后,陆婉兮伤口结痂,虽说骨折了的胳膊还未彻底愈合,但也能走得了路,可以自理了。
“婉兮,我们需要回去了。”
“去哪?”
老妇听闻,乐呵呵笑了,她开口打趣道:
“小妮子是舍不得我老太婆,想留下来陪我吗?可惜你不会医术,不然我就同意了。”
“确实舍不得。”
闻言,老妇笑得更灿烂了。
“婉兮,我带你来城里疗伤,不辞而别多日,军中的大将军想必也以为我被异族杀了,我需要尽快回去。”
“异族?”
向霄汉没有和陆婉兮怎么提过自己的身份,此时的陆婉兮正诧异的看着他。
“你是司空的女儿,我既然与你自幼相识,家中地位自然也低不得。”
“我是大将军的长子,两年前自愿随着父亲来到育野征战。”
“我并非皇帝钦点镇守边塞的将士,可以随时回锦城,因此父亲会让我经常回去给母亲送口信报平安。”
陆婉兮恍然大悟地点着脑袋。
“所以你是因为我,所以在这逗留了这么多日?”
她耷拉着脑袋,有些愧疚。
“我自愿的,毕竟婉兮,你是我的妻。”
你是我最想娶的妻,这些事,自然是甘之如饴。
“你把我送过来就好了啊,为什么还要陪着我待了这么久?”
“我不放心,何况……倘若我真的走了,现在你可信了那段姑娘,误以为我负了你,我可得上哪找你去?”
彼时风起,摇曳着窗外的竹林,飒飒作响。
当日晌午,在他们收拾好,老妇最后给陆婉兮开完药后,向霄汉给了她一袋沉甸甸的铜钱币。
他抱着陆婉兮坐上马背,与老妇作别后,手中缰绳一挥,烈马嘶鸣踏着阳光,扬起黄沙离去。
陆婉兮不会骑马,马背上颠簸着她有些害怕。
她坐在前面,依偎在向霄汉怀中,她侧耳便可听见他胸口小鹿乱撞般的心跳。
这也不怪向霄汉,他正值年少,血气方刚少年郎,软玉温香抱满怀,叫他怎能不心动?
“此次异族入侵,来势汹汹,总觉得是有预谋,我方损失惨重,本将需即刻往返金都,禀报圣上。”
向威声音如同洪钟,字字铿锵有力,穿透出军帐。
向霄汉径直走到军帐旁,有两位把守士兵一见到向霄汉,纷纷给他让了道,示意他进去。
向霄汉摆了摆手,选择站到他们身旁。
他就像是一棵松树一般稳稳的站着,双眼目视前方。
他一双漂亮的眸子间倒映着天地,其中还有远处上坡的一棵松树下,坐在他披风上的陆婉兮。
军中不让带女眷,倘若他直接带进来,难免会被人说闲话。
一路舟车劳顿,陆婉兮脑袋还有些晕乎乎的,精神状态极差。
回来后的婉兮被他安放在没什么野兽出没的空地草坪上歇息。
如此这般,也能安心了。
然而,这时候的婉兮,正抱着他的披风,两眼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虫,瞳孔剧烈地颤抖。
看着它们丑陋的躯体不断的蠕动,发出刺耳单调的声音,甲壳散发着诡异光泽,婉兮不由得毛骨悚然。
最讨厌这些虫子了!
向霄汉听着身后军帐内的声音小了下来,随后一手拨开垂幕,走了进去。
“父亲。”
“你……”
向威走到向霄汉跟前,抓着他的胳膊,身前后翻转几圈,目光落在他手臂的绷带上,再前前后后确定并没有缺胳膊少腿后,呼出了一口气。
随后,他一拳砸在了向霄汉的头上。
嗷嘶……
向霄汉捂着自己被锤的脑袋。
“跑哪去了?你这孽子!!!”
“孩儿去最近的县城里寻医了。”
“寻医?寻什么医?你军中有军医,你臂上的伤何须再去城里寻医?多此一举。”
向霄汉不习医,他只知道陆婉兮伤的很重。
军中药品匮乏,纵然他们知道如何医治,也不一定有药物可以为其诊治。
再加上,军中军医全是男人,婉兮还是未出阁的女子,这样属实不妥。
不!不可以!
她赶忙转了个话题。
“方才听到父亲说要回金都?”
“是,这些日子,你代我操练士兵,切忌偷懒。”
“是!”
向霄汉心里开始琢磨着:
锦城就在金都隔壁,或许他可以让自己父亲送婉兮回去?
不,不成。婉兮现在这般状态,身子骨实在差,从育野到锦城少说也要半个月。
她定然是受不住的。
于是……
“父亲,我想写一封信,您代霄汉送到锦城陆司空大人手里可好?”
“陆司空……行。”
向威又交代了几句,向霄汉一一答应了下来。
当日,向霄汉替父亲牵来了一匹马,正巧看见了自己前两日受惊跑走的小乌骓,他抚了抚马儿的鬃毛,小乌骓轻轻打了个鼻响,蹭着他的手,向霄汉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对称的虎牙。
向霄汉牵出了马,向威便带着向霄汉的信件离去了。
他在信中简略说了自己捡到了婉兮,医治好了她的伤,以及失忆的情况。
他在犹豫要如何与自己父亲开口说婉兮的事情。
犹豫后,他父亲早已离去。
向霄汉撇了撇嘴,钻进自己的军帐内,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囊,给自己和陆婉兮各取了套换洗的衣物。
骑马也不轻松,扬起的尘土脏了他们一身都是,一路颠簸,汗水流了不少。
“哎!霄汉将军准备去哪呢?”
向霄汉回头,看见父亲门下的士卒在同自己搭话。
向霄汉朗笑一声:
“一身肮脏,想去洗洗,再不洗只怕腌入味了。”
“哈哈也是,若是你这一身给姑娘们瞧见了,怕是要遭嫌弃。”
向霄汉撇了撇嘴,佯装一副不悦回道:
“霄汉不及弱冠,娶妻纳妾一事,尚且不急。”
“你爹可愁着啊!城内的姑娘都说喜欢书生意气之人,文人墨客最讨她们欢心,你跟着你爹习武,跟了我们成了五大三粗的糙汉子。”
“是啊哈哈哈,不过糙汉子有什么不好的?也是那群小姑娘没有眼力见。”
几句话下来之后。向霄汉抱着衣物一路小跑到婉兮所在的那棵松树下。
却看见用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陆婉兮。
“婉兮。”
听到向霄汉的声音,陆婉兮转过头来,一时间,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好多虫子……”
向霄汉先是一怔,大脑飞速运转后,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不免又为自己的粗心感到懊恼。
“没事,我来了。”
“刚刚还有虫子往我这里飞……呜……”
婉兮蹦哒了起来,跑到向霄汉跟前,一只手拼命比划着。
她看着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走之前她看着还是有些疲惫,这会完全是打了鸡血一样。
向霄汉哄着小姑娘好一会,她才安定下来。
“没事了没事了,走吧,我们去洗一下澡。”
婉兮抬头看着向霄汉。
向霄汉一惊,意识到自己没表达好,对方可能会误会。
忙开口解释着,却越描越黑,有着欲盖弥彰的意思。
“不……不是!我们身上太脏了,我带你去洗一下,没有想轻薄你的意思。”
“好。”
婉兮柔声道着,眉眼弯弯,嘴角微扬起,泛起一抹浅浅的笑颜。
如三月春风拂面,清爽而淡雅。
向霄汉看着有些愣了神。
婉兮上前握住他的手。
“夫君,走吧。”
夫君……
陆婉兮的声音很甜很柔,带着十五岁少女特有的声线。
“婉兮……”
“怎么啦?”
“你真好看。”
“是嘛?”
婉兮不知道,她也忘了自己的容颜。
听他这么说,她不禁也开始对自己的容貌产生好奇。
向霄汉把婉兮带到了捡到她的溪边,他把她的一套衣物递给了婉兮,自己拿了另一套衣物,跑去上游洗了。
春寒料峭,溪水却是温热的。潺潺流水涤荡尘埃,洗去一身脏污,冲刷去心头的一丝焦躁。
向霄汉将全身浸泡在水中,脸上的污秽彻彻底底被洗干净了,露出本身丰神俊朗的容颜。
颇有一种洗净尘埃后,露出珍珠般本色的既视感。耀眼而夺目。
等到他彻彻底底洗干净后,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藏色便服,系上宫绦,一头墨发湿漉漉的,他也没有再束起。
当日正值大晴天,育野风大,空气很是干燥,头发一会便能干透。
向霄汉原路返回,最后抱着脏透了的衣物,坐在了距离溪边一段距离的杨树下。
他抓了一把野生浆果,倚靠着杨树,吃着浆果,抬头看着蓝天白云。
此时此刻,泡在水中的婉兮,看着水面倒影着自己的脸,流水潺潺,她实在是看不清,但也能看出大抵是个美人胚子。
可能吧……算了。
先洗澡再说。
清水打湿了自己的身子,而婉兮也注意到了。
她的胳膊上,赫然点着一粒红。
这是守宫砂。
“???”
“诶……为何还有守宫砂?”
“莫非……夫君他待我极差,所以……不对不对,夫君待我是极好的,怎会……”
婉兮左思右想。
忽然。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直接从水中站了起来。
“莫非……夫君他不行?”
“嗯……”
与此同时,吃着浆果的向霄汉直接打了个喷嚏。
不由得感慨一句:女生洗澡都这么慢吗?
许久。
“夫君,夫君。”
小姑娘像黄鹂鸟一样欢快叫唤着,挥着手臂,一路小跑来。
向霄汉听到她的声音,坐起身来,嘴角极其不自然地扬起一抹笑,快步走到她面前。
“走吧。”
他的眼眸真的美如画,一双清澈明朗美如画卷的墨眸,眼底好似一池秋水。
育野的环境较为恶劣,饮罢了风沙,养出了一个身材高大匀称,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的向霄汉。
习武之人兴许比从文之人更加的,不拘小节。
这会向霄汉直接将自己的袖子挽起,露出了强壮的胳膊,陆婉兮上前挽住他的胳膊。
陆婉兮不高,站在向霄汉身旁更显得娇小。
“我军帐内怎么可能会有姑娘,你们看错了吧?”
“啊……我方才明明看见你抱着个姑娘回来。”
“这怎么可能呢?定然是你看错了,这蛮夷之地,我上哪去拐个姑娘?”
“……”
军帐外,向霄汉堵在入口处,和一群士卒‘解释’着什么。
军帐内,陆婉兮蹲在阴俺的角落,裹着被衾,吃着向霄汉抓来,烤熟了的鱼。
嗯……不仅是鱼鳞没去干净,苦胆似乎也破了。
婉兮蹙着眉头咬了一口,就拿在手上,不吃了。
许久。
那群士卒大抵是被向霄汉说服了,都走了。
向霄汉走到婉兮身旁。
“味道如何。”
“嗯……你尝尝看。”
婉兮将烤鱼递到他唇边。
“不用。”向霄汉摆手拒绝了,“你吃就好了。”
“尝尝看嘛。”
陆婉兮拿着烤鱼直接怼他嘴里。
向霄汉只能咬一口。
然后转头吐掉了。
好苦……
“夫君你把苦胆弄破了。”
“咳咳……我的错,我的错。”
向霄汉从怀中取出一个牛皮纸包装好的烤饼,交给了她。
婉兮掰了一半,
将稍微大块的那块饼,交给了向霄汉。
“方才那条河,你可有印象?”
婉兮啃着饼,摇了摇头。
“你完全没印象吗?”
婉兮顿了一下,再次摇了摇头。
“你还记得什么吗?”
婉兮吞下饼后,点了点头。
她说:“零零散散的,好像只是忘记了一些人和事。”
“你先前喜欢下厨,那你你知道这条鱼该如何料理吗?”
婉兮点了点头。
“兴许有些事,你需要触碰后,冥冥之中就会有感觉。”
“你现在应当喜好什么的都没变,对吧?”
“可能吧……”婉兮啃着饼,向霄汉给她递来了一杯水,怕她噎着。
好不容易吃完了,婉兮呼出一口气。
“夫君,你喜欢我吗?”
“当然。”向霄汉不假思索回答道,“为什么这么问?”
“没事,就是方才洗澡想了一些事。”
“什么事?”
“咳咳……没什么,就是……嗯……虽然你喜欢我,但是我忘记了,什么都忘了,你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一个依靠的刚认识的朋友。”
向霄汉沉默了。
“夫君有把握让我再一次喜欢上你吗?”
“倘若我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
“我真的记不起任何事,你真的不会介意吗?”
“这对你不公平……”
喜欢上……别人?向霄汉不禁想到了那个与她情投意合的穷书生。
也是……他怎么就敢确定,再来一次机会,他真的能让她爱上自己。
而不是又一次喜欢上那个他嗤之以鼻的男人呢?
这段情感里,他本该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明明本就是门当户对,被所有人看好的一对眷侣。
却败给了突然出现的男人。他好像是多余的了。
他记得,几个月前的婉兮,扎着两个小髻,头戴一枝含苞待放的山花。
她兴冲冲地坐在庭院里自言自语道:“他又给我写了一首情诗。”
带有私心的探望陆府的司空大人,却在陆婉兮所在的院子门口听见了心上人这么一句。
他心感觉都要碎了。
婉兮满脸写着‘高兴’二字,打开诗看了几遍后,脸颊泛起了两朵红霞。
全然一副女儿家娇羞的模样。
“大家都要遇到自己喜欢的人啊!”
她说过很多关于她爱慕的人的事情。向霄汉也是直接或间接听到了很多。
“他说他想娶我……他说他一生只爱我一人。”
“我缝了荷包,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诶……怎么办,他说父亲不会同意我们的婚事,他说他要带我私奔,做一对神仙眷侣,然后他去考取功名。”
“我有些犹豫,但我还是拒绝了他,不然我就见不到兄长阿姊了。”
“诶……他把我送给他的簪子弄断了……”
“我真的好喜欢他。”
一桩桩,一件件,往事陈列在眼前。
向霄汉他心有不甘,当时的他伸出了手,欲阻止少女荒诞的行为,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他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了这,他的眼中充斥了一丝戾气。
“夫君……”
陆婉兮跪坐在他身旁,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袖口。
“夫君!”
婉兮提高了声音,向霄汉这才回过神来。
“怎……怎么了?”
“夫君可以同我讲讲以前的事吗?”
“好,你想听什么?”
“我们是如何相识的?”
“记不得了……我们自幼相识。”
“那……那……夫君可以和我说说,夫君你是为何喜欢我的?”
“喜欢你啊……”
那是在五年前的一场陆玄玉一手操办的雅宴之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烈酒入喉,醉意涌上了心头。
那时候的向霄汉醉酒后,时常会做些奇怪的事,说些奇怪的话。
比如说,站在桌上舞起剑。
屋外晓风冷月,他选择走出去吹会凉风 让自己清醒清醒。
忽闻一阵悠扬的琴音,与风吹过竹林的肃杀声相互应和。
鬼使神差之下,他竟顺着琴音寻去。
在一处题字‘听风望月’的石亭他寻到了。
石亭中坐着一位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身着一袭明媚的红衣。
晚风最多情,抚弄少女清纯可人的面庞,牵动散落几缕的发丝,流苏随风而舞,衣袂翻飞。
琴音宛转从纤纤十指间流淌出。
月光皎洁,似于秀发披上一层白纱。
烛光泷泷,又似一层晚霞照面。
身为听众的他,只是痴痴地站在一旁,他不想上前,只怕和周边一切显得格格不入的自己会打破此时的美好。
此时的他也不知自己的脸是因酒而红还是……
良久,一曲终了。
扶弦止音,唯余残音还在耳边飘渺不散。
年幼的陆婉兮起了身,浅笑一声,“我的琴可不能白听。”
少女声音清脆,恰如明珠落玉盘。
“呀!是你呀!向家大公子。”
向霄汉回过神来,有些手足无措的地朝她作揖,随即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最后说了声:
“是霄汉失礼了,实在抱歉,陆姑娘。”
婉兮眉目一弯,粲然一笑,将自己的琴让了出来。
“倒也没事,你既然听了我的曲,礼尚往来,你也得回我一曲。”
向霄汉一惊,连忙摆手拒绝了。
“使不得使不得,霄汉不过是一介武夫,不识音律,怎会弹琴?”
“武夫?”
陆婉兮抿着唇深思了一番,随后嘴角扬起,露出狡黠的笑容,“你是大将军的儿子,子承父业也正常,那你擅长什么?”
“不不不,都不擅长,霄汉对于兵器什么的使用,远不及父亲。”
“好吧……”
此时此刻的婉兮,就像是一只诡计没得逞,耷拉着脑袋的狐狸。
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抬起头,小步跑到他身旁。
“既然不善兵器,那就弹曲子吧!”
婉兮推着向霄汉到凉亭上,强行把他按了下来。
向霄汉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到她哪里,或者弄伤了她,只能配合着。
“我真不擅长……”
“不听!”婉兮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你不能白听我的曲子,不然我就去说你欺负小姑娘。”
向霄汉扶着额头,对于这个眼前这个刁蛮小丫头的举止,有些无奈。
但是他并不反感,毕竟她生的可爱罢。
于是,向霄汉真的开始弹起了琴。
远处看,似乎是有模有样的,凑近一看,他像是拉弓一样,把弦往上提。
弹出来得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
难听到,不如晨起的鸡啼,不如城郊外三爷的弹棉花。
婉兮只感觉自己一阵头大,几近晕厥,但依旧咬牙坚持听着。
按照她心中所想的:弹棉花都比这个好听!简直就是魔音贯耳!
天真的她信了自己兄长与她讲述的历史,误以为全天下的武人都会像一千多年前那位一手烧了敌军八十万大军的大都督一样,识音律,善曲顾。
呜……
‘铮——啪——’
陆婉兮:!!!!
婉兮瞳孔骤然猛缩,惊愕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居然把自己前些日子才换的琴弦弄!断!了!
“你……”
“抱歉……我真的不擅长这些……”
向霄汉满脸愧疚,有些不知所措的他挠了挠自己的头,“我赔你一副新的琴吧!”
“不用的,琴弦本身就可以更换。”
陆婉兮一只手抚在崩断的弦上,随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向霄汉腰间的一把闪着寒光的君子剑上。
‘铮——’
剑出了鞘,明晃晃的剑身折射着月光。
“不许动哦!”
婉兮凑到他的面前。
她本想做威胁,这会给向霄汉听起来,更像是在撒娇。
眼见那张略显稚嫩的脸近在咫尺,向霄汉的脸‘唰’的一下,红透了。
亦是知晓对方不会对自己做出伤害的事情,他也没有反抗,只是僵在原地。
婉兮踮起脚,一手抓着他束起的长发,并分出一缕,一手握住长剑。
‘唰——’婉兮将佩剑放回他的剑鞘内。
随后她舞了舞手中抓着的一缕长发,这便是向霄汉的头发了。
她笑靥如花道:
“你断了我一根弦,我断你一缕发,赔给我,没问题吧?”
“自然。”
他们自幼相识,也因向威同陆冠才对彼此也颇有好感。
向威欣赏陆冠才铁面无私。
陆冠才欣赏向威忠于职守。
也许是二人在处事一方面的态度过于相像吧。
这是少年记忆深刻的一个晚上。
他似乎也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是因为那个晚上心动的,而非是因为后来的一些经历,给记忆中的夜晚多了一分情感。
毕竟那时候,陆婉兮十岁,他十二岁。听着向霄汉诉说着当年的事,婉兮依偎在他的肩上。
他说着很动情,听着像是真实经过的,应该不会是编的。
他的喜欢……婉兮有些犹豫。
犹豫自己该如何对待他对自己的情感。
虽为夫妻,但未行分内之事。现在的自己与先前的自己,似乎是两个人,她该如何回应这段情感?
她并不想让眼前的男人伤心,毕竟是自己的丈夫。
偶然的时候,她会试着与他有肢体接触,但也算不得什么。
不过这可难为了向霄汉,每每此时,他都会红着脸,偶尔会说她几句。
在后来的几日,向霄汉对自己的一切举动中都透露着生涩但热情十足的关心。
他确确实实不擅长照顾人,但他也在努力。
这也使得婉兮对向霄汉好感大增,对他产生了更浓烈的依赖。
过了十天左右。
每天都是,婉兮睡醒,向霄汉已经走了。
向霄汉回来时,婉兮已经睡下。
向霄汉说是自己睡相差,怕伤着婉兮,所以每到晚上,都是婉兮睡在矮塌上,自己则打起地铺。
一日三餐,向霄汉便会送回来,时不时会带点山上的野花野草,给她解闷。
什么都好,就是有一次向霄汉竟然带来了一只无毒的蛤蟆,那可把婉兮吓得够呛,眼泪都滴下了。
此后,向霄汉也保证,只带些花花草草什么的,婉兮这才原谅他了。
晨练完后,向霄汉端着膳食回到军帐。
“婉兮,我回来了。”
婉兮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兴冲冲地跑到了向霄汉跟前。
她真的太无聊了!每天解闷的只有不停的给向霄汉整理军帐,以及他回来时候与自己分享的趣事。
向霄汉将早膳放到矮几上,随后从袖口袖口掏出一个荷包。
婉兮凑了上前,两只透彻的眼眸好奇的看着。
向霄汉揉了揉婉兮的头,将荷包交到她手上。
婉兮打开荷包,登时面色一沉。
她小心翼翼地将荷包放下,随后扯着他的脸颊:
“哪里拿的?夫君你放回去。”
荷包里面躺着的,是一枚有着褐色斑点的鸟蛋。
“别呀!别呀!婉兮,这是杜鹃鸟的蛋,所以我拿来了。”
“不管什么蛋,除非要吃了,不然不许拿。”
陆婉兮鼓着腮帮子,见向霄汉没有要送回去的举动,婉兮推了他一把,随后双手环着胸,抱住手臂,一副气冲冲的模样。
向霄汉揉着她的头:
“婉兮,杜鹃鸟不会孵蛋。”
“真的吗?”婉兮面露惊讶之色,“那……那……”“
杜鹃都是把自己的蛋下在其他鸟的巢穴里。”
“孵化出来的幼鸟会把其他的鸟蛋推下巢穴。”
“本就是弱肉强食,动物没有道德的约束,这些只是种族生存的手段罢了。”
婉兮瞥一眼桌上的蛋,向霄汉继续开了口:
“我本想着你可以养着,倘若你真的要我放回去……”
“不用了,我养着吧。”
“好。”
杜鹃鸟孵化周期短,只需要十二三天即可。
两天后,雏鸟破壳而出了,小杜鹃很有活力,一出壳就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当天,向霄汉就抓了一堆虫子回来,吓得婉兮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然而,她看着他将虫子喂到小杜鹃嘴里后,她按耐不住好奇心,也慢慢凑了过去。
看着还未消灭的各种各样的虫子在袋子里蠕动,她不免感到一阵头皮发麻。“能给它取个名字吗?”
“当然。”
夫君,你取!”
“我?不好吧……”
“这有什么嘛!你来你来!”
“嗯……”向霄汉捏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一番深思,“不如……就叫……黑鸟?”
陆婉兮:……
“噗……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还不如直接叫小黑呢!”
“也不是不可以……”
“不行啦!好奇怪的……听起来像狗一样。”
“我真的不会取名字……”
“见识到了,那……叫飞羽,如何?”
“当然可以。”
“夫君,我突然间很好奇,以后你的孩子要怎么取名字呢?”
“孩子?咳咳……现在说这个太早了。”
婉兮凑到他跟前,他越是不想说,这会的婉兮就越好奇。
她抓着向霄汉的胳膊,左右晃着:
“说嘛说嘛!”
向霄汉拗不过陆婉兮,又沉思了片刻后:
“自然是跟我姓向了,寓意要好,女孩子嘛漂漂亮亮温婉可人,就叫向如花似玉了。”
“噗嗤。”
婉兮用宽大的衣袖掩面,笑得花枝乱颤。
她真的怀疑,莫非向霄汉是在故意逗自己笑的?
此时此刻的陆婉兮不禁脑补了很久以后。
大夫:将军跌伤了腿……
向如花似玉:哦……埋了吧!
锦城。
陆家大宅内,收到向霄汉信笺后的陆夫人虞清抱着自己的二女儿陆怜兮两行清泪滑落。
“太好了,你妹妹还在。”
“娘,婉婉现在身在何处?”
“育野,被向家大公子所救。”
“婉兮怎会去那么远的地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怜兮拍着虞清的背,以示安慰。
“娘,三妹几时回来?”
“向公子说,婉婉受了很严重的伤,记不得我们了,身子也差的很,需要在那养一段时间。”
“娘……”怜兮抓着虞清的袖子,无不担忧地说着:“那婉兮是不是……得嫁给向公子了?”
“这个等你爹回来再说吧。”
怜兮捂着有些发闷的胸口。在前些日子里,市面又起了流言说陆婉兮不洁。
陆家人都知是谣言,是陆冠才出面镇压,流言才勉强止住。
但是……谁又能管住他人的嘴?
他们只是没有明着说出来罢了,私底下谁能知道有的人嘴是有多肮脏呢?
何况,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婉兮身上传出的流言。
她实在是担忧自己的妹妹会因此嫁不出去,更担心她会遇人不淑,遭受夫家的白眼。
她的妹妹何其无辜?
一身清白却被三言两语甩入肮脏的谷底。
此次,她即便贞洁尚在,清白也无了。身为女子,孤身一人离家数月……
陆怜兮理着垂于肩膀的发鬓,陷入一番深思。
良久,她抬起头来,几日的阴云终于是散去了,今日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某日,向霄汉满身脏兮兮地跑回来,手上握着一株紫色的花朵,根系还在,带着土壤。
“这是什么?”
陆婉兮未曾见过的花,两只透亮的眼眸满是好奇,她俯下身细细打量着这株紫云英。
“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就是觉得好看就挖回来了。”
向霄汉笑了笑,擦了擦脸上的土,然而他手上更脏,只是愈发的糟糕。
陆婉兮抬起头来,用袖子不嫌脏地擦拭着他脸上的尘土,却看见他面颊是一道细长的殷红伤口。
紫云英生长在高处,向霄汉知晓陆婉兮爱花,便去给她挖了一株。
没想到爬坡的时候给荆棘划出一个口子。
她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而向霄汉像是知道了什么,偏过头去不给她看,又用指腹大致找了位置,按下去。
确实是有丝丝麻麻痒痒。
伤着哪不好,这会居然伤着脸了。
向霄汉腹诽一声,此时,陆婉兮手搭在他的臂弯处,强硬地掰过他的手臂,掀开衣袖,上面赫然是大大小小的的新伤旧伤,疤痕与伤口。
有些是他昔日驰骋沙场,敌人用这种方式在他身上留下的烙痕,有些则是到现在还在渗出一点一点的殷红。
陆婉兮不出声,抬头与他对视。不知是怎的了,向霄汉就是倍感心虚,抽回了手臂,唇齿轻触像是要说什么,最后支支吾吾欲言又止半天,才说了句:
“都是小伤。”
陆婉兮蹙着眉,将他早上放着的一壶水倒出,打湿了衣袖给他擦拭着手上的尘土。
待到擦拭干净的时候,陆婉兮将紫云英轻轻一放。
“谢谢,花很美,我很喜欢。”
言罢,她双手轻捧住向霄汉的脸,踮起脚尖俯身上前,在他唇上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下次不要这样了。”
为了讨自己欢心,向霄汉不知是去哪里摘了花,受了伤。
陆婉兮不认识紫云英,向霄汉不知道花叫什么名字。
陆婉兮不知道紫云英,但是她知道,向霄汉身手了得,能让他受伤的,也定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陆婉兮对于他的隐瞒是有些生气的,但心底里还有一股暖意。
陆婉兮的脸有些红,主动亲吻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没经验。
她捂着红通通的脸,假装去逗飞羽玩,其实也只是不想给他看见。
而向霄汉,更别说了。
他用手背挡住自己的唇,耳根红到好似能滴出血,此时的他心头一阵紊乱,大脑直接放空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的脸怎么这么烫?
我身上也好烫。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
时迁至半月后。
飞羽会飞了,它喜欢落在向霄汉的肩膀上,喜欢被人抚摸,时不时会扇动双翼‘布谷,布谷’地叫唤着。
飞羽很粘人,饿了会飞出去找吃的,约摸半个时辰会飞回来。
婉兮很喜欢飞羽,倘若不是飞羽身为禽鸟,她还真的想把飞羽抱着一起睡去。
向霄汉看着一人一鸟的亲密,陆婉兮高兴,他也高兴。
当天傍晚,向威回来了。
向霄汉掖好婉兮的薄衾,前往向威的军帐。
一见到自己的父亲,向霄汉立即俯下身子,叩首行礼。
“父亲。”
“信已经送入陆司空手中了。”
向霄汉站起身来。
“您先前答应孩儿的话,可否作数?”
向威曾答应过向霄汉,若是他想,亦可随时回锦城照料母亲与弟弟。
他也不想自己的大儿子尚且年少,便同自己一样,半生就葬在了这蛮夷之地。
“自然,正好你娘说了,等你回去给你物色一下妻妾。”
“不用!”
“若有喜欢的人,你同你娘商量去,这些破事你爹可不管。”
“……”
“是陆家的姑娘吧?”
向霄汉撇过头,抿着唇一言不发,脸颊一阵发烫。
身为父亲,哪能不懂儿子的心思?
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不错,这儿子没眼瞎就好。
向霄汉拨开向威军帐的垂幕,外面已经夜深了。
他径直走回了自己的军帐,却见帐内烛光悠悠,婉兮趴在案上,枕着胳膊已经睡去。
她的呼吸声浅浅,暖暖烛光悠悠打在婉兮清秀的面庞上,如同渡上一层金。
上翘的睫毛,弯弯的柳叶眉,不涂而朱的樱唇,平日的嘴角总是扬起一抹浅浅的的弧,不粉而白的面庞两颊透出诱人的红润,秀气的鼻子也迎合了主人娇小的身材而生的玲珑,一头乌丝轻轻垂落,发梢被穿过垂帘的风微微带动。
宽大的的衣裳有些垂落,得亏陆婉兮趴着,压住了衣裳。
奈何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白嫩的胳膊。
亦或许是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
向霄汉一进门便见到如此场景,先是一怔,随后撇过头去,一手捂住的,是一张绯红的,满是惊讶且带着一丝惊疑的脸。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婉兮睡着了!!!
军帐的氛围很是安静。
半晌。
向霄汉鼓起勇气走到婉兮身旁,他避开了目光,抬着头看着军帐上空。
只怕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原先打算是把她抱到床榻上,脑海刚萌生出这种想法就被他挥手拍散了。
他用食指敲了敲案。
清脆的声音惊醒了熟睡的陆婉兮,美人一面揉着惺忪的睡眼,一面坐了起来。
迷迷糊糊看见了眼前人的身影,婉兮朝着他张开了双臂,睡梦初醒的她声音有些许沙哑,她甜着嗓音道:
“夫君~”
她没有说别的,只是用行动说明自己想要抱。
睡得有些迷糊的她最粘人了。
向霄汉呼出一口气,扬起嘴角,笑容尽显了‘温柔’二字。
这是他只对眼前姑娘所发自内心的笑容。
他并没有答应婉兮的要求,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她有些凌乱的头。
“去床上睡,在这受凉就不好了。”向霄汉领着婉兮到床榻上,“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吧?”
婉兮一沾床榻就钻入被褥里,把像个粽子一样把自己裹好,只露出半个脑袋。
“好多了。”
“我们明日便回去,此番回去,需要数十天,你受的住吗?”
婉兮点了点头。
“好,那……睡吧。”
向霄汉铺好了地铺,吹灭了烛火,也睡去了。
翌日。
陆婉兮喂饱了飞羽,随即放飞了它,飞羽轻轻在她的指尖啄了一口,而后振翅飞向蓝天。
留下婉兮一人站在原地,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
向霄汉收拾好了行李之后,从马厩里面牵出了自己最喜欢的枣红色马,小乌骓。
离开前,他来到向威身边,想要告别。
向威身旁晨练歇息的士卒得知向霄汉此次回去,是向夫人要给他安排成亲,不免都凑了过来。
“霄汉,你看上了哪家姑娘?”
“嚯!谁家姑娘这么幸运啊?”
“什么时候回来?”
其中一个赤裸着膀子的士卒,直接一臂勾住向霄汉的脖子。
“大概也需要一两年,霄汉此次回去还需要补一补缺漏的功课。”
“不错不错,确实不该做个只会舞枪弄棍毫无文化的粗人。”
“这样也好,说不准可以成为下一个稼轩居士,武能平定一方贼寇,文可作诗流传千古。”
向霄汉摆了摆手。
“可不敢与稼轩居士比肩。”
一阵闲聊后。
向霄汉作别一行人,骑着小乌骓,套上了马车,将行囊包括陆婉兮都放到马车内。
一番舟车劳顿后,二人离开了育野,抵达了最近的县城,也就是给婉兮治病的县城。
一路颠簸,坐在马车里的婉兮属实不太好受,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的,还有股想要吐的感觉。
马车停了下来,婉兮才得以喘口气。
“婉兮,你是在这等我,还是和我一起?”
陆婉兮抱着自己晕乎乎的脑袋,没怎么听清他在说什么,也没想着再问,就随口含糊了句。
“都可以。”
向霄汉思索了一番后,还是决定让她下来走走。
他扶着弱柳扶风的婉兮下马车。
“快到吃午饭的时辰了,饿了么?”
“有一点点。”
向霄汉点了点头,牵着她到了一家饭馆。
他知道陆婉兮粥喜欢稀的,丸子要吃小个弹牙的,鱼喜欢烧的,吃肉不吃皮,吃瘦不吃肥,怕辣,喜酸甜口的……
关于婉兮的忌口喜好,他也不能说是一清二楚,但也知道大部分。
他便顺着婉兮的口味点了几道菜,直到上桌之后,原本还端坐在椅上的大家闺秀,一闻到食物的味道,登时两眼放光,化作一只馋猫。
“这些都是你先前喜欢的口味。”
向霄汉刚夹起一块鱼肉,准备放婉兮碗里的时候,他的碗里已经被婉兮用各种菜肉垒起了一座山丘。
他有些愣了神。
婉兮盈盈一笑,一手将自己脸庞的碎发撩到耳朵后,张口将向霄汉举在半空中的筷子夹住的迟迟未放下的鱼肉咬住。
她一口含住了鱼肉,随即放开了筷子,细细品味后,婉兮眉眼弯弯笑容愈发灿烂。
“好吃!”
她的举动对他来说,属实是胆大了些。向霄汉犹豫了片刻。
这个筷子我是不是得换一双……
最终他还是没有换。
他夹起碗里的一块酱肉,送入口中,他咬着筷子,细细品味。
“婉兮,你觉得这些味道如何?”
“都很不错!”
“那……你尝尝这个。”
向霄汉夹起一块洋葱放到她的碗了,陆婉兮不知道是什么,出于信任还是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大概三秒之后,又皱着眉果断吐了出来。
她素来不吃葱姜蒜一类,只觉得味道太刺激了,对他来说,葱姜蒜是用来调味去腥的调料罢了。
陆婉兮看着向霄汉一脸期待地盯着自己,她小心翼翼开口嗫嚅道:
“夫……夫君……这个洋葱真的不好吃……”
向霄汉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他朗笑伸手抚了抚婉兮的头。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不喜欢,你之前也不喜欢的。”
那婉兮就只是失忆了,而不是变成另外的人。
她还是她,喜好不变,性子不变。
陆婉兮抬起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他,脸上是藏不住的嫌弃。
既然知道我不喜欢,你还给我吃?
夫君你脑子不会有问题吧?
接下来的这顿饭里面,婉兮依旧热心的给向霄汉夹菜。
向霄汉盯着碗里的姜片,葱花,洋葱,还有蒜末,全部都挑到桌上。
他抬起头,见陆婉兮正看着自己,他眉尾一挑,墨色眼眸里无声询问着,她在做什么。
陆婉兮鼻腔轻哼一声,将头扭到另一边默默喝着汤。
好吧……小姑娘看着好像是生气了。
怎么办?哄呗!
可是他不会啊……
自家弟弟以前生气都是抓着腿吊起来打一顿就好了。
嗯……向霄汉深思熟虑一番,最后放弃思考。
硬着头皮走到婉兮身边。
“婉兮……”
“怎么啦!”
婉兮哑着嗓子,语气很不耐烦地说道。
得……是真的生气了。
“婉兮怎么生气了?”
“婉兮不生气了好嘛?”
“婉兮,婉兮,你生气会长皱纹的。”
陆婉兮一把扯过他的手。
忽然,向霄汉一激灵,他的手背传来一阵刺痛。
他咬着牙倒吸一口凉气,右眼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嘶……”
听他吃痛吸气,婉兮松了口。
其实也没有多疼,婉兮咬的不算疼,只是他装的。
向霄汉看了看自己的手背,上面留下了一圈不深的红色牙印。
“婉兮,你看……咬都咬了,不生气了吧?”
陆婉兮鼓着腮帮子,一脚踢在了他的椅子上。
向霄汉只感觉椅子微微一颤。
“你才长皱纹呢!”
“是是是……婉兮说的是,吃饭吧!”
“哼!”
陆婉兮一筷子夹起一块肉,一手在下面接着,怕掉渣什么的。
她伸到向霄汉嘴边,沉着脸示意他吃下。
向霄汉也没犹豫,一口全吞了。
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着。
向霄汉:“……”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淡淡的肉香被随之而来的一股辛辣与说不出的味在嘴里炸开,这味道,他属实想吐了。
他也确实吐了出来。
胡萝卜,是最讨厌的蔬菜,里面还有生姜,这两个都被婉兮用肉挡住了。
“噗嗤……”
向霄汉错愕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笑得花枝乱颤,以袖掩唇的陆婉兮。
那还有半点负面情绪的模样?
这分明就是一只奸计得逞,竖着耳朵的狡猾狐狸。
“婉兮不生气了?”
“本来就没有生气嘛!”
“装的?”
“你说呢?”
向霄汉眯起眼眸,勾起嘴角,露出一张颇具蛊惑的笑容。
他双手扯了一把陆婉兮的脸蛋,像揉面团一样蹂躏着她。
“婉兮怎么这么白?总感觉会搓出粉来。”
陆婉兮的伤已经养好了,原本有些消瘦的脸也给向霄汉喂了回去。
她生了一副白里透粉的清秀面庞,脸上颇具婴儿肥的肉感,足以担当起‘美人’二字,捏起来的手感也是特别的舒适。
半天,他终于是松开了手。
婉兮也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颊。
向霄汉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吃萝卜的?”
婉兮用筷子一指桌面上被他挑出来的萝卜条。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萝卜炖的入味,要是喜欢吃,怎么会全挑出来?
吃过饭后,向霄汉又买了点零嘴,他知道陆婉兮喜欢吃酸酸甜甜的果脯果干,于是买了两斤的青梅带着回马车了。
上车前,他将装着青梅的袋子交给陆婉兮。
“若是晕了就塞几颗在嘴里,你可以掀开小窗的帘子,但不能探出脑袋。”
“好。”
婉兮点头答应了,他这才扶着婉兮上了马车。
这时,婉兮塞了一粒圆滚滚的梅子在他嘴里。
他咬了一口,青梅汁迸了出来,被酸的一激灵,舌头下不断分泌着口水。
太酸了吧……
见向霄汉被酸的呲牙咧嘴了,婉兮捂唇莞尔一笑,也塞了两粒在嘴里,鼓鼓囊囊的腮帮子,活像只屯粮的松鼠。
时迁至半个月,一番舟车劳顿终于抵达了锦城。
一下马车,婉兮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这是她对这片土地来自骨子里的羁绊。
婉兮提起裙摆,跳下马车。
一双清澈的眸子倒映着这座繁华的城市,她不自觉迈开腿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马车内拥挤狭小,一路颠簸,这会终于下了马车,呼吸到新鲜空气后的她,脑中烟云登时一扫而空,她的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恬然的笑容。
然而,向霄汉顿住了脚步。
他站在小乌骓身旁,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抚在它的鬃毛上,脸色有些阴沉。
他亦不知,倘若婉兮知晓自己欺骗了她,那他们会不会,就连朋友的关系,再也无法维持?
恐惧在他心底滋生蔓延,让他本能的想要逃避。
他害怕,害怕厌恶的神情出现在婉兮的脸上。
他害怕,害怕婉兮冷脸对着他破口大骂,说他是骗子。
他更害怕,陆婉兮曾经心心念念的穷书生傅尧毫不费力地夺走他想要的一切。
“夫君?”
熟悉的声音拉回了向霄汉的思绪,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面庞是写满‘担忧’二字,向霄汉偏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陆婉兮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用袖子抚着他的脸,随后开口无不担心柔声细语问道:“你看看你,满头是汗。”
她说着,一面依旧用袖子轻轻为他擦着汗。
向霄汉隔着她的衣袖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很大,抓得婉兮手腕一阵生疼。
“婉兮……倘若……”
“夫君你抓疼我了。”
向霄汉一惊,迅速松开了她的手腕,并后撤了一步。
“抱歉。”
他转过头,背对着她,假装给小乌骓顺毛,实则是避开她的目光,“我送你回去之后,你在家好好待着,之后莫要再……跑那么远了。”
“诶……”
他垂眸,缓缓转过头来,婉兮拽着他的上衣衣摆。
小姑娘双眸含着一汪秋水,可怜兮兮地小声开口道:
“夫……夫君不和我一起嘛?”
“听话,稍后我叫马车夫把你送回去。”
“你不和我一起嘛?”
向霄汉一阵哑然,眼神闪躲着。
他并不想看见陆婉兮可怜巴巴的眼神。他这一举动无非便是默认了。
婉兮哪里乐意?
她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稀碎零散的记忆根本无法串联,从醒来的那一刻,她就本能地想要去依赖眼前人。
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太陌生了。破壳的雏鸟,刚出世的孩子,都会依偎着第一眼所看见的人或物。
这是本能。虽然粗心大意有些笨手笨脚,但他对自己的关照呵护,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虽然也曾怀疑过,为何他总是规避着与自己的亲密举动,为何他不愿意和自己睡在一起,即便是后来,她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
为何他时常会对自己无端紧张。
这些疑惑也不过随着一阵风而烟消云散罢了。
陆婉兮粘着他,因为她发自内心认为眼前人可靠。
这会突然间,向霄汉开始规避着自己。
陆婉兮心中犹如晴天霹雳,直接当头一棒打得她脑袋嗡嗡作响。
“夫君……夫君是不要我了吗?”
她走上前,抓着他的袖子,眨巴眨巴眼睛,下一秒,泪眼汪汪,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向霄汉犹豫了片刻,抿着的嘴最后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
搭上他丰神俊朗的容颜,好一派温柔俊俏的美男子。
他轻轻揉着婉兮的头。
“不要多想,怎么会不要你呢?”
向霄汉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滑落的泪。
陆婉兮抓住他的手,红着眼眶哽咽问道。
“那你说的……”
“请个马车夫驾马车,我跟你一起坐在后面,你不想和我聊聊吗?”
“真的?”
陆婉兮一听,惊讶地看着他,向霄汉点了点头,陆婉兮这才绽出笑容。
她知道,落泪这招对向霄汉有用。
向霄汉也确实是请了个马车夫,也确实是和婉兮同乘一辆马车。
也是在她抱住自己的手臂,头依偎在他的胳膊上,他才幡然醒悟,这是给自己挖了个深坑!
他大概已经想到了,稍后若是婉兮在陆家人面前管自己叫‘夫君’。
……吾命休矣!
向霄汉欲哭无泪,脑海里已经脑补了各种惨死的模样。
“夫君夫君。”
陆婉兮就像是一只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在他耳边念念碎碎。
“我的爹娘是什么样的啊?”
“府邸是什么样的?”
“你先前说我的哥哥姐姐叫什么名字?”
“我平日都会做些什么吗?”
向霄汉耐心地一一解答。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走过熙熙攘攘的闹市,终于抵达了陆府。
敲开了厚重的实木门,小厮在前面领着,婉兮跟在向霄汉身后,两只眸子不住地滴溜转,这一眼望不到头红妆绿瓦的宅邸,千姿百态栩栩如生的窗花,放眼望去数不清的落院……
婉兮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真的是她的家吗?
走过穿堂,婉兮看着两边被精心呵护开的旺盛的早花,又看了眼屋檐上衔草的春燕。
绕过人造假山,经过初生茎杆荷叶圆圆的荷花池上横着的一弧桥。
小厮带着他们推开了漆着朱漆的木门,来到了主院。
一对母女正坐在大厅里,等候着二人。当她们看到了朝思暮想的陆婉兮,她们的脸上皆是洋溢起一丝不被掩饰的欣喜。
作为女主人的虞清端坐着,而陆怜兮早已经快步小跑到陆婉兮面前,握住她的手,激动地看着她。
陆怜兮的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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