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婉兮失忆了,她不再记得所有的人和事,包括她自己。
作为与她门当户对的竹马向霄汉救下了她,面对少女那双茫然的眼眸,他的指甲陷入掌心,他半天终于开了口:
“婉婉,我是你的夫君。”
向霄汉很早很早就喜欢上自己的小青梅了,嘴笨的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再后来……陌上花,门庭柳,梁间燕,归去来兮,年复一年。
两个粉雕玉砌的小团子长大了,一个是古灵精怪小家碧玉的富家小姐,一个则是成为了气宇轩昂铁骨铮铮的校尉。
向霄汉以为,时间够长,有朝一日他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将她风风光光娶回去。
然而……陆婉兮却在这之前,坠入了爱河……
明明是他先来的,他先爱上的,他不甘自己败给一个穷苦书生,此番,他欺骗了婉兮,亦或许这样,陆婉兮便是他的妻了。
“婉兮……陆婉兮……别这样,我会找人医好你的。”
“你千万不要有事!”
马蹄声渐起渐落,踏碎了月光凝出的雨露,惊扰了月夜淡淡的寂静。
滚滚红尘,似也在恨,时不及,人归晚。
淡月漫上甲胄,向霄汉咬牙策马奔腾,汗水混合着一股咸腥的味道,从他未来得及换下的衣甲弥漫出。
手中握着的缰绳将他的手擦到发酸发痒发疼。
晚风如同利刃,划破了他还未凝住的伤口,磨损厉害的头盔上的红缨随风起伏,烈马飞驰的时候,红缨像是一条延伸在黑夜的红丝。
向霄汉低头看了眼怀中面色苍白,迟迟未醒的陆婉兮,双眸间是不可掩饰的心疼。
向霄汉心系于怀里的陆婉兮。以至于向霄汉他似乎忘记了,臂上才粗略包扎的一道将近半臂的伤口,应当静养,不宜骑马,特别是现在这般,极力奔跑。
实在糟糕。
伤口崩裂,殷红的血顺着手臂滑落,凝成血珠子一路滴洒,好似三月盛开迎风招展的虞美人。但是他未曾停留半分,只想着更快抵达县城。
他在无声喊道:
婉兮……婉兮……没事的。
我在这。
我不会让你有事。
过了许久。
陆婉兮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端着汤药的红衣女子。
她脑子里很是混沌。
“醒了?”
陆婉兮半天才反应过来,朝着红衣女子点了点头。
红衣女子开口问着:
“你叫什么名字?”
陆婉兮张了张嘴,口中呼之欲出的字眼却吐不出半分。
她什么都记不得了。
未等陆婉兮说出半个字,红衣女子便满脸厌恶地说道:
“呵!好没规矩,问你话你怎么不说?”
陆婉兮暗自攥紧了被褥,脑海里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又晕又疼。
她捂着像是要炸裂的头,像是有人在她脑子里塞了串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耳边,不知道抽什么风的红衣女子继续喋喋不休说着,见陆婉兮不反抗,还以为她是个软柿子。
陆婉兮不回话,她开始更加放肆了。
“你哪来的?真的是笨死了,向霄汉当真眼瞎才看的上你!”
向霄汉?
陆婉兮想起,自己迷迷糊糊间确实有感觉到颠簸,还有一个记不清长相的男人,好像是在着急什么?
在着急自己的伤势。
“那个男人在哪?”
“嘁……给你采药去了,我就说你没事,他不信。”
红衣女子语气尖酸刻薄,陆婉兮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她,无论自己说什么,她就一定会怼上几句。
“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仇恨?抱歉,我忘记了,你可以和我说说吗?”
“忘记了?什么忘记了?”
红衣女子忽然反应过来。
“哦对,他说了你受了重伤,现在看来你是把脑子摔坏了。”
“成傻子了。”
红衣女子上前捏住陆婉兮的下巴,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
她勾人摄魂的丹凤眼转动几圈,随后一声嗤笑。
“见到你第一眼,就是小家子气难登殿堂,脸毁了,身材不及我分毫,脑子也不好使了,所以我说,你拿什么和我比?”
“哦对,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对吧?本姑娘段南栀,我是大楚大将军的儿媳,是向校尉向霄汉的妻。”
“而你,不过是……是……一介平民罢了!仗着几分姿色勾引我夫君,如今混个妾,还把脑子摔坏了。”
“说出去真给我夫君丢脸。”
陆婉兮转过头去,不愿意看她。
她并不喜欢这样被人控制着的感觉。
这下,段南栀不愿意了。
她本就因为向霄汉带来一个女人,心底窝了一肚子气,现在这个女人还不把她放在眼里。
言罢,段南栀抬起手便是干脆利落一巴掌,狠狠地打在陆婉兮的脸上。
陆婉兮被打得偏过了头,她本就有些神志不清,这一巴掌把她彻底打醒了。
妾?什么妾?原来自己是妾啊。
那个男人的妾吗?
段南栀不喜欢做女红,偏爱舞枪弄棒,力气不小,这一巴掌直接把陆婉兮头打歪了。
她没受过这种委屈,这一巴掌疼得她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不过想想看,妻教训妾也是正常的。何况大楚还给了妻杀死妾的权利,毕竟妾不算人。
陆婉兮失忆了,她不再记得所有人,也包括段南栀和她口中那个向霄汉。
妾并不能反抗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顶着这么蛮横无理的姑娘,跑去给人当妾。
如果是因为真的很爱那个向霄汉,那她失忆了,完全放得下。
陆婉兮眸中一沉。
她一身伤,一动就有撕裂般的疼,等她伤好了,就离开吧。
傍晚,陆婉兮休息的房间被人推开了。
来的是一个面容和蔼的老妇。
“小妮子,你醒了啊?感觉如何。”
陆婉兮眨巴眨巴眼睛,柔声道:
“感觉全身都疼,你是大夫吗?”
“全身疼啊……也正常,你先前落水,身子骨本就弱,撞到河里的石头,手折了,全身都受伤了,还呛水。”
“唉,可怜的小妮子,你怎么会经历这些?要不是那个谁的儿子把你送过来,你怕是得死在河里。”
老妇心疼地揉着她的脸,力道很轻,并没有弄疼她。
“方才南栀小妮子说……你失忆了?”
陆婉兮点了点头。
“哎哟,造孽哟!这这这……向霄汉人跑去给你采药了,他要是回来了可不得心寒。”
“心寒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
向霄汉背着装着药的竹篓站在门边,面含几分笑容。
那双漂亮的眸子,一见到陆婉兮就亮了,他放下竹篓,走到陆婉兮身旁。
“婉兮,你醒了?!身上还疼吗?”
陆婉兮一言不发,默默看着眼前的男人,搭在被褥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自己就是给这个男人做妾吗?
他为什么看着很关心自己?
“她呢?”
“谁?”
“夫人。”
“啥?什么夫人?我娘吗?在锦城待着,你娘也在那。”
向霄汉不太明白,陆婉兮为什么会找他的母亲呢?